鄂陉在高塔中静静地注视着这个完全属于它的帝国。
这个市集几乎倾注了它所有的心血,而它却清楚这一切很快就不会再归它所有。
无支祁的出现不仅会打乱它所有的计划,也会夺走它所苦心经营的市集。
曾经它站在高塔之上满心都是自豪,而如今它站在这里,却只有痛苦与恨意。
它在向下注视,而下面也有人正在注视着它。
鄂陉今夜亲眼看着宗业将守卫调开,又亲眼看着小安与宗业离开了宅院。
高塔之上,什么都可以看得清楚。
而立于高塔之巅的人,也必定能够掌握住市集内每个人的动向。
所以鄂陉已经知道了宗业的心思,它也知道了小安的底细。
它在将小安接手前就已在怀疑他的身份,因为这市集中绝对没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悄悄溜走亦或是悄然出现,而小安回来时,所走的却明显不是计青惯用的通路,自他今日忽然回来起,它就已经想要试探他。
所以它明知宗业今晚会对其出手,却仍未出手阻拦宗业。
它只有在小安遇险时才会选择出手阻止,这也就是说鄂陉今晚为了试探小安已经准备要舍弃宗业。
宗业永远也不会知晓自己竟早已成了一枚弃子,就连这场刺杀也不过是在为鄂陉而燃烧他最后的余热罢了。
一旦失手,鄂陉不会对他施以援手。
而他若是得手,必定会遭遇鄂陉的阻挠与惩罚。
这惩罚,往往会是以命相抵。
因为小安若是个寻常凡人,那么宗业就会失去价值。鄂陉不会在市集中养活一个无用的废人,不论是宗业,还是鄂橡,没有价值的人,就注定要被消灭。
鄂橡已经死去,而眼下回到市集的人也仅剩下了小石头与小安,宗业一定也已死去,在这一天之内,它失去了曾与它最为亲近的两个人。
所以它痛苦又满怀恨意。
它此时的目光无疑是沉痛而悲愤的,可高塔之下与它对视的那个人却毫无畏惧。
那人看着它,轻声道:“等我上去找你。”
在那一瞬间,鄂陉几乎以为这人要直接跃上高塔,但还好家伙还懂得最起码的规矩,他懂得进别人家里起码要走大门的规矩。
鄂陉就这样默默等待着,它在塔顶就已能感受到这人的脚步声。
从容不迫,镇定自若。
这人明明能够做到在登塔时不发出任何气息与响动,可他却又偏偏不肯隐匿自己脚步声,他似乎就是在故意告诉鄂陉他对它并不害怕。
鄂陉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那人推门而入,走到了鄂陉的面前。
而到了鄂陉身边时,这人只说了两句话。
“我姓纪,叫纪庚辰。”他笑着对鄂陉道:“我可以帮你对付无支祁。”
“你想要什么?”鄂陉没有对纪庚辰的话感到惊讶,或者是他没有表现出惊讶。
纪庚辰笑道:“果然是商人。”
他微笑见目光扫过市集,在他看到那住着无支祁与时节的宅院时,脸色顿时变得冰凉起来。
明眼人都瞧得出纪庚辰与无支祁的关系并不好,鄂陉自然也已看出这微妙的变化。
鄂陉道:“你想让我帮你对付无支祁?”
纪庚辰道:“你能继续掌控市集,也能够保护族群,这好处并不少,而且你原本就是要对付无支祁的,也就是说我们目标是一致的。”
这两点对于鄂陉来说应当是最为重要,也最为宝贵的东西,纪庚辰相信自己以此来做筹码总不会错。
鄂陉看着他,道:“这两样东西或许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鄂陉的回答却叫纪庚辰有些意外,他不由得侧目道:“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说过,我已准备离开。”他看着纪庚辰,意味深长道:“但临走时我要带上你。”
纪庚辰皱眉道:“你想让我用血液做交易?”
纪庚辰当然知道自己的血液对于鄂陉来说会是个无法拒绝的条件,但他也知道这血液会给鄂陉带来怎样的变化,所以他故意对此只字不提,但这些妖魔又怎会放过如此良机?
纪家的后人来找妖怪合作,这简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鄂陉道:“我的修为相较于无支祁差得太远,你也不想自己的帮手与无支祁斗法时完全派不上用场吧。”
纪庚辰点头道:“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但我并不需要你和无支祁斗法。修为固然重要,但我有办法使无支祁不战而退。”
“即便是这样,我也仍旧要你的血。”鄂陉看着纪庚辰道:“我是商人,即便是你的血液在这场斗争中毫无作用,我也仍会选择对我自己来说最好的东西。”
“这样的话,我倒是要好好考虑一番了。”纪庚辰叹了口气道:“用纪家的血液来做买卖,多少都会显得有些亏本。”
鄂陉道:“我知道这种事你需要时间思考,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无支祁与稽月过不了多久就会对这片市集下手,我到时若是跑了,可就不会再冒着危险来帮你的忙。”
纪庚辰道:“你难道对自己的族群一点都不在意?”
鄂陉笑道:“它们对我来说早已是个包袱,而且这包袱日后只会越来越沉,在它彻底拖垮我之前,我不如早点将它丢掉。”
鄂陉很久以前就一力承担起了振兴猴妖的重任,这件事已久到连它也记不清自己做了多久,它不愿回忆那些流浪逃亡、心力交瘁的日子,经过了那么漫长的岁月之后,它愈发地想找回自己,它想找回一个完整的自己,而不是一个被族群撕扯成碎片,揉搓进琐事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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