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七娘进了宫由小小舞姬一跃成了枝头的凤凰。”他自己取了桌上的空酒盏，拿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了。
“小小一风月楼居然出了这样一个厉害的舞姬，自然也水涨船高了起来。”
“后来呢？”我觉得有点意思。
“她由一个舞姬变成了祸水，皇上喜欢她，太子也喜欢她，皇子也喜欢她，引得宫中嫔妃吃醋，兄弟阋墙。”
“这么厉害的吗？”我惊讶道：“然后呢，她怎么样了？”
说书人摇了摇头：“谁知道她如何了，或许真是世间的精怪，又归于虚无了吧。”
我听他这样说，便觉得他又开始骗人了：“你又开始胡说八道的骗人了。”
正说着，围观的人群也散开了，陆陆续续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本就是做这一行的，若是都说了实话拿什么吃饭？”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着说。
“那你之前讲的琴箫公子杀人成性是真的假的？”我问。
他眨着眼睛看着我：“假的。”
我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一时也看不出来他究竟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了。
“人都回来了，我要下楼开张喽。”他说着伸了个懒腰，准备离开了。
我瞧见他吃了我好些花生米，还喝了两盏酒，现在拍拍屁股要离开了，便知道他又骗吃骗喝成功了。
“先生请留步！十年前京城的那场大火您可曾知道些什么？”贺明之忽然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喊住了要走的说书人。
怎么又扯到大火了，我一脸疑惑的看了看贺明之又看了看那说书人。
说书人站住了脚，回头看了眼贺明之道：“这世间，黑白颠倒，是非难辨都是寻常，活着便做活着的事，何必再去挖那些烂骨头呢？”
那说书先生下了楼，我看了一眼贺明之，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你怎么了？”我问。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也走吧。”
“去哪里？”我问。
“自然是回家。”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袍。
“你有心事。”我肯定道。
他抿着嘴不说话。
“你刚刚说了，世间唯得一友不易，且行且珍惜，你可是真的把我当成朋友了？”我抓住他的衣袖问。
贺明之看着我微微的笑了一下，他这个人笑起来其实很好看，眼睛微弯着，冲淡了他脸上的厌世之情。
“很早之前我的老师便告诉我我不是做官的那块料。我若是一路走到了高处，面对圣上，定会招来杀生之祸。”
“可世人因何而活，不就是为了那一点执着吗？” 之后他便不再说话了，虽说天已经黑了大半，但外面的月亮确实足够的亮，将地面照的白晃晃的一片，我们走了一路，他忽然开了口：“我家里只有姐姐和妹妹，他姑且是我大哥。”
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他站住了脚步，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巷子又道：“十年前那里还不是现在这副样子。”
我顺着他的指头看去，看见了昏暗巷陌里露出的一角阁楼，那阁楼上还透着些光亮。
“我当时初到京城，没见过什么世面，他便带着我穿过这条巷陌，跟我讲发生在京城里的事情。”贺明之说着，走进了巷子里，我只好也跟了上去。
我忽然间反应过来了，他是在同我讲他的故事。
“那时的巷子很热闹，人来人往，吆喝声声，周边摆满了琳琅物件。”他边走边说，时不时的还伸手指向某一个地方。
“就在那里，有一个卖冰糖葫芦的，他给我买过。”
我朝他指向的地方看去，那里空空荡荡的，但我可以想象道，有两个小孩，大一点的孩子牵着小一点的孩子，两个人买下了一只红彤彤亮晶晶的冰糖葫芦。
我颇羡慕道：“你大哥对你真好。”
他轻轻笑了笑：“他对什么人都很好。”
“他很聪明，应该只有六岁吧，便是京城里有名的小神童了，我父亲常在我耳朵边念叨，‘明之啊，你若是有他半点的天赋，爹爹便也知足了。’”
我想了想撇了撇嘴道：“我要是你我就很讨厌他了，有什么好比的，人各有志罢了。”
贺明之摇了摇头道：“我并不讨厌他，相反我很憧憬他，希望总有一天能同他见一面。”
“后来我爹被调回了京城，我得以所愿，见到了他。”
“怎么样？”我问。
“自然是聪慧达理，不负所传。”
“沿着这条巷子走到头，便能看见他家的大门了。”贺明之说。
我确实有些想见见这位年少成名的大哥，便同他兴致勃勃往巷子的尽头走去，走着走着，贺明之便停下了脚步，我往前仔细一看，发现前面是一堵墙。
这条路是死的。
我刚想问贺明之是不是记错了，就见贺明之扶着墙痛哭了起来，他哭的很隐忍，袖子遮着脸，大颗的眼泪落在了地下，晕开了一片片水渍。
“你怎么了？”我吓了一跳问他。
“我哪里还有什么大哥呢，我的大哥啊，早就死了。”说着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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