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绿萝再怎么自欺欺人，也做不下去了。她按捺不住，便想冲去问他们一句，可还没问出口就发觉了躺在泥罐里的弟弟。估计就是那时候，她就崩溃了。她本想问他们，孩子在他们心中究竟是什么，可瞥见了她弟弟之后，答案便不言自明了。一个才出生不久的孩子，到死了也不得安宁。最讽刺的是，让他不得安宁的，还是自己的爷娘。说到底，在绿萝的阿耶阿娘眼里，她和弟弟什么都不是，顶多算个工具。”
“所以，你劝她去......”闵尧一边拉起阿箬，一边问了这话。
“绿萝又不傻，她知道之后，下意识是想跑的。但被她阿耶发觉后捉了，送还到了楼里，又讨了一笔赏钱。万念俱灰后，她做了不少傻事，可斗兽那边催得紧，妈妈就让我去照顾她。说是照顾，也不准确，认真来说，应当是看住她。”
“然后，我收到了一封信。信里说，只要我哄着绿萝吞下一种药，再指天发誓，劝她走明路，不仅可以让她不用活得悄无声息、不明不白，还可以还我自由。一看就是假话，我签的是死契，天王老子来了也捞不出去。也就哄哄那些才进来的能算数。”
“那你还答应他？”闵尧不懂了。
“因为他使人来我面前施了招魂术，让我见了我妹妹。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一开始看着阿箬会立刻开始骂天师？而且，就这么活着，多无聊啊。难得有人算计带上我玩，不下场的话，太可惜了。”
陆不悔摇了摇头：“阿箬还活着，招魂是行不通的。你看见的是什么？”
湘竹叹了口气，似乎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好笑：“深更半夜的，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模模糊糊让我晃到了一眼。是个身量同阿箬差不多的小姑娘，还有......两个看起来是我爷娘的人。”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其实根本没将人瞧个仔细，怕是被人哄弄了。
陆不悔心里明了，这是控鬼术：“那明路是让你劝她在那日的楼阁上等到闵家公子之后，便一跃而下？”
“恩。不仅是这样，我估计对方应当还安排了什么人去那里守株待兔。”派黑猫去是她个人的决定，她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对方派来的那个天师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有只通灵的黑猫。只是......黑猫自作主张引了闵尧注意，陆不悔不需要任何外力也能看见，这两件事完完全全在她的预料之外。之后，就是将计就计了。她晓得哄骗自己的人不安好心，也是想把事情都告诉他们计划要解决的人，来捉弄捉弄他们的。
陆不悔想了想，看向了闵尧：“你那日去江边，有人给你指过路吗？”
闵尧忽然记起了一个细节：“没，但一路上遇见过几个奇怪的人，还有个撞在我身上，直直就跑了。”
“是不是还有人说过，前面出事了？”
闵尧点了点头。
见闵尧点头，陆不悔心里更放不下了，对方总不会是专程引闵尧查探。这样设计下来，更像是利用闵尧的心性专为他布置的圈套。若是他当时没有出现，闵尧执意要多管闲事，跟着人走了落了单，在场的除了他发现的一队暗哨，剩下那对老夫妇和胖女人都不是善茬......那是不是当夜消失的，就是闵尧了？
“至于黑猫引你们来，只是个意外。”
陆不悔算清楚了先事，转而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婴魂呢？湘竹。你看起来对制尸这件事，一点也不奇怪。说起婴魂这种生僻的词眼，也很熟悉。而且在你的故事里，绿萝她一见泥罐，就知道她爷娘在做什么了。婴魂，也是藏香阁的主意吧？”
湘竹看了眼斜上方，没回答陆不悔的这个问题：“说起来，给那个哄人的天师送信的人虽然藏得很好，还是被我抓到了马脚。”
比起婴魂，陆不悔更在意的是闵尧的安危，也不跟她纠缠：“你发现了什么？”
“送信的是个普通的差役，可我日日泡在这香料堆里，鼻子一闻就闻出来了，这香料在我的一位熟客身上也有。”
“谁？”
“谁？你这个问题问的实在不好回答。来我这儿的，没几个说实话。但既然要在楼里活下去，本事还是需要一点了。所以，即使他们不说，我也能认出来一些。比如这位藏着掖着、连递口信这种活儿都不敢自己做的熟客，我曾经在街上撞见过，那时候他可是陪在车架边当个仆侍，裹着个绿袍子的官爷。”
“绿袍官阶虽低，也不至于替人赶车驾。”闵尧觉得这话不大可信。
陆不悔脑子却很快绕过了这道弯：“三公。宰相门前七品官，车里坐着的，至少是三公。他是宰相家臣？”
湘竹突然垂下了头，笑了：“所以我才说过，你不要后悔。我知道的事，可比你想到的还要多。我是没人要的玩意儿，你也不过是个弃子罢了。”
“你什么时候说过......”湘竹这话十分突兀，闵尧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话还未问完，从斜上方和左侧已连续射来了十几支飞箭。
闵尧一把拉过已经拽着阿箬的陆不悔聚到了自己身边，匆忙之中抽箭格挡，显得有些狼狈。
那边，湘竹喉头中了一箭。除了嗬嗬声，其它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了。
胖女人从西南角慢慢走了出来：“我不过是想知道绿萝这丫头死背后究竟是谁在弄鬼，想不到，还能被你再摆上一道。湘竹，有你的。”
湘竹的腿蹬了蹬，眼睛还睁着，唇边带着笑，但很快就没了动静。
方才一直哭的阿箬此刻一声也未叫，只是睁大眼睛执着地看着上面，身子被陆不悔拽着，说往哪里去就往哪里去。
闵尧握着刀，护着身后人，朝着巷口退后了两步：“你一直在？”
“不然呢？你们都知道有机关，也都看到了被我撤走的人，却还没有反应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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